UNA

努力成为不被自己生活厌恶的人

#麦源#三途川

10

国际航班上的时间相当漫长且煎熬,不仅要忍受胃里的翻江倒海,还一连12小时不能出声和杰西说话,只能在手机上打字,然后拿给他看,真不知道旁边乘客看到的是什么景象。“居然要帮你额外买一个座位。反正你也不用检票,随便找个空座不就行了?”

“但我想和你坐一起嘛。”为了这段同座时光,他多花了一千多美元,而且大部分时间他都因为胃不舒服在睡觉,不论怎么想都觉得亏了。

“先不说这个,我过安检的时候,那个机器居然会响。”

“这已经算是灵异事件了吧。”

虽说名义上已经入秋,但一走出机场大门,午后熟悉的湿热感还和夏天一样,只是没那么让人皮肤发黏,舒服了不少。这个时间回来有点不凑巧,刚好擦过月见团子的尾巴,但还要再晚一点才能赏红叶,奥德莱恩这个老妖婆,怎么不挑个好点的时间出差呢。

“说吧,你想去哪里玩,我都很熟哦。”电车上,源氏戴着耳机,假装在低声讲电话。有外人的时候,想和杰西说话就得这样,实际上耳机里没有声音。

“可以带我去你家看看吗?”

“啊?”因为担心被认出来,源氏专门戴了墨镜和口罩,看不见他的表情,但现在一定是相当诧异,“我家有什么好看的?”

“嗯……不好说,但就是想去看看。”

“不可以,遇到熟人的话我就麻烦大了。”他斩钉截铁地拒绝,“而且也就是普通的房子,没什么稀罕的。”

“不对吧,印象里你家可是堪比御苑的大豪宅。”

“你去过?”本来是半开玩笑的问题,没想到居然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当然了,不然谁把你救回守望先锋的。”

“是你干的?”

“准确地说是加比干的,不过我也帮了忙就是。”

源氏陷入了沉默。仿佛唤醒了什么,记忆洪水般涌入脑海,冲断将要出口的话语。空调太冷了,连空气都变得迟缓,像液体一样滑腻黏稠。汽车引擎的低鸣渐行渐远,取而代之的是脑海中不明所以的搏动,自黑暗中缓缓显现,越发清晰,像是炸弹的计时器,低吟着通往地狱的倒计时。车里温柔的香气宛如毒药般刺鼻,让他阵阵作呕,有人在说话,是谁?忙乱的脚步声,激起昏暗光线里飘浮的灰尘,在充血的视野里像是腥红的细雪。这里是哪里?他想支撑着起身,但没有力气,或者不如说用作支撑的手臂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发不出声音,喉咙被什么紧紧锁住,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四肢没有感觉?为什么用着这些药?

“我想吐。”他听见自己说。或许并没有开口,并没有发出声音,连突如其来的剧烈头痛和心悸也不是现实。

杰西抱住他,轻吻他的耳廓,顺带把他的口罩拿了下来。新鲜空气和杰西身上的气息环绕在他鼻翼,颤抖的身体稍稍稳定了一些。“我不该说这些的,”他低声说,“让你想起不好的事了。对不起。”

“为什么要救我呢。”源氏应该是说话了,声音嘶哑低沉,和刚才判若两人,甚至带着点哭腔。

杰西没有马上回答,像是思考了很久。“大概是……不愿意见死不救吧。”

“算了吧,别再说了。”源氏把脸闷在他怀里,“让我休息一下,过会儿就会好的。”

从车上下来,岛田府的大门便近在眼前。轻车熟路地穿过还没开门的小酒馆和缤纷嘈杂的游戏机厅,假装是路人从大门口随意经过。“我们要从哪儿进去?”杰西瞟了眼门口几个警卫模样的人,身形魁梧高大,胸肌快把西装扣子都崩开来。要是和他们正面硬打,就算身手敏捷如源氏也很难全身而退,自己的拳脚功夫更帮不上什么忙。

“不知道后面的小门锁了没,要是锁了就只能翻墙。”

“这可不好翻吧。”杰西敲了敲三人多高的木墙,一边感叹着这个财大气粗的黑道世家居然用实木筑起如此宽厚的围墙,一边想着凭借自己这三脚猫的体能要怎么爬上去。虽然失去了实体,但身体还是和以前一样重,不能像传说一样飞起来。

“嗯。墙顶是通电的,不过我的手心是绝缘材质,所以不怕。你就更加了,对吧?”

“我可不像你那么能跑酷啊……”

“别担心。”源氏摇了摇门锁,虚扣的锁头马上松松垮垮地落在他手中。“不用爬。”

将锁头握在掌心,留下了斑斑锈迹,当时源氏拜托相熟的家老替他开一个离房间最近的小门,好半夜溜出去玩,虽说已经离家两年有余,这扇门还是为他一个人开着,不知道是留作纪念还是单纯的忘了。穿过小门,庭院一片宁静,樱花树的落叶被细心耙好,堆在房屋阴处。光线柔和,轻抚木制建筑一椽一梁,越过鲜艳褪去的红色立柱,穿过精心雕琢的花窗,带着些许暖意笼罩着整个宅子。枯枝的掩映下他拾级而上,低着腰走在回廊中,只剩下鞋跟轻敲地板的声音在檐下沉沉回响。

“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呢?”杰西环顾四周,觉得有点奇怪。

“今天是家主例会的日子,家里的仆人都要去那边大厅里帮忙。”源氏指给他看。

“其他人呢?”

“在里面帮着撑场子,大概吧。”源氏蹲下身,“帮我看看,二楼门口和回廊有没有人把守。”

“简直像在出任务。”他探出头四下打量几眼,手势告诉他回廊上站了很多守卫,但门口只有一个人。

“那我们就进去玩玩。”源氏抬抬下巴,“去树底下,捡块石头砸晕门口那家伙。”

“能行吗?”

“试试看。”

源氏借着掩护,看到杰西蹲下拾起一块最大的石头,大得他拿起来都不轻松,然后像丢铅球一样丢了出去。可能在门口那家伙看来,是石头自己跳起来,砰的一下正中他的脑门,他还在奇怪这是怎么回事,人就晕过去了。说出去肯定没人信。

“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杰西低头摸了摸守卫头上肿起的大包,看上去好像很疼。

“死不了。”源氏把他拖到一边,顺便摸走了他的工牌和外衣。

轻手轻脚地穿过回廊,源氏敏捷地上了三楼,和往常一样无人值守,他松了一口气。回头看去,杰西像是在后面散步一样大摇大摆地踱着,甚至还和紧盯庭院的守卫打招呼,虽然得不到回应。他一时竟有些羡慕这能力,随便潜入重要场合还不露馅,最顶尖的忍者都很难做到。再沿阶梯下行,便依稀能听见会场里的声音,令他怀念而恐惧。

“门口还有警卫,怎么办?”看到警卫的阵仗,杰西暗自捏了把汗,毕竟手边已经没有石头了,只靠源氏一个人应该会被瞬杀。

“没关系。”他用只有杰西听得到的声音说。

门口的警卫见有人靠近,视线立马集中过来,毫不客气地盘问:“哪家的?”

这警卫可能有两米高,把本就狭窄的过道堵得死死的。但源氏并不慌张,只是掏出工牌在他面前晃了晃,“岛田本家,三代。”见警卫略有迟疑,源氏直接拨开他拦路的手,径直往里走去,警卫也没再拦着。

“就这么进来了?”杰西略有些担忧地回头,“那个大个子还在盯着你。”

“能进到这里的人,不是下面的领导,就是本家的人物,所以没问题。”

会场里原本模糊的说话声现在已经完全清晰了。源氏很熟悉这声音,它陪伴他从小到大,直至鲜血淋漓、惨淡收场的终末。大厅里坐得满满当当,都垂下头假装认真听着,后面还整齐站了两排人,戴着墨镜,看不清表情,源氏假装是他们其中一员,站在最边上,紧咬着嘴唇,试图缓解本能的心悸。真想坐下来,想捂住心口,想抓头发,想尖叫。可恶,为什么会这么不对劲,本来以为只是回家转转而已,不可能有什么问题,看来还是逞强了。这里给他留下的伤疤竟深到现在还在滴血。

杰西这次没有乱跑,就站在他前方,想必是和其他人一样,在压抑的氛围里没了思考的心情。台上的人放下茶杯,又要开口说话了。“动手。”他说。源氏脚下放着一把刀,刀鞘周身漆黑,而柄上花纹繁复美丽,宛如乱花迷眼。他握住刀柄的一瞬间,余光里便看到有人出刀朝他斩来。他来不及摆好架势,只能迅速拔刀,反手接下一招,但对方攻势猛烈,他被迫步步后退,直到像今天一样贴在身后的墙边。

不可以松手,对方是认真的,放开刀无异于自杀。身上大大小小的划伤彰示的事实明明白白,对方的剑法绵密而滴水不入,流畅得几乎没有回击的空间,此刻他再次挡下一道横劈,力道之大让他手臂生疼,小臂上的血沿手滑下,染红了刀柄上的刺绣。他已经无路可退。周围的人一言不发,台上的人冷静得可怖,宛如这只是场早已看腻的把戏,场上的木偶只配拥有注定的结局。对方似乎也察觉到这一点,调整了姿势,准备给他致命一击。有破绽!剑士的直觉吼叫着,换左手反手持刀向前冲刺,这个距离一定能打断他的动作,甚至可以让他负伤,这样在之后的战斗里就能抢占先机,甚至有机会一口气赢下对手,那就可以……

但是为什么身体却一动不动?进攻的机会稍纵即逝,从小老师就这么教他,他也将之铭记于心,在之后无数的比试里,他将这份直觉发挥到了极致,抓住对手动作中不易察觉的漏洞,然后打开缺口,取得优势。但为什么即使已经察觉到了,却无法挥刀?知晓答案的一瞬间,那把与他手中一样的刀贯穿了他的身体。

剧烈的疼痛霎时蔓延到全身,细小的划痕也变得敏感,他痛呼出声,声音在喉咙里液化成了鲜血,从嘴里、从伤口汩汩涌出,将黄青色的榻榻米染成浓厚的黑红。肺里灌满了血,膈膜似乎也报废了,连续防守消耗了太多体能,大脑疲于处理无法断绝的疼痛,想喘气,但五脏六腑像是被扔进了绞肉机一样。他一阵眩晕,半是因为烧灼断裂的神经,半是失血过多。他把刀插进地面,竭力支撑自己站起来,瞪大双眼,试图让昏暗模糊的视野重新清晰,紧盯着对方手上还在滴血的刀刃。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即使遭受了如此重创,居然还能站起身来。现在你惊讶了吗,看客啊,木偶即使碎成肉块也能站起来,看见了吗?还自以为掌控一切吗?他想笑,但身上的接缝却像火烧般炽热,那些用机器填补的空虚像真正的肉体般悸动,侵蚀了他的意识,转而开始像被毁坏时那样带来真实透彻的痛楚。

他握紧拳头,像是攥着无形的刀剑。他拼命举起刀,想要出手,想对痛苦的来源还以颜色,但身体却不听使唤,神经已经迟钝到无法命令躯体。然后白光一闪,这只举起的手便从手肘处整齐截断,像脱力的刀一样掉在地上,血色沿着榻榻米的缝隙灌入地下,裸露的白骨森森冷笑,面目可怖而苍白。疼痛已经强烈到麻木了,发不出声,现在他只觉得冷。紧接着刀刃第三次利落地划破他的皮肉,从左肩到右腰,留下了触目惊心的一笔,为这场滑稽血腥的安可画上了终止符。他终于像剧本里写的那样向后倒下,只有左手能捂住伤口,感受生命从指缝溜走。开始有些支撑不住了,天花板的横梁越来越远,像是身体随着意识慢慢下沉,回到初始的混沌中去。

但那副面孔却异常清楚,像是只有一幅画面的走马灯。

如果你能用自己的嘴说想说的话,可以告诉我吗,为什么作为胜者,作为大家长之位当之无愧的继承人,挥刀的时候如此果断,而神情却那么悲伤?你这幅样子,让我都不知道该不该痛了。

“走吧。”似乎有人抓住了他,“你脸色很糟糕。”

“嗯。”源氏正准备侧身悄悄溜出去,突然被一个声音喝住。“本来就迟到了,现在还要早退,是谁教你这么无礼的?”

源氏像是被钉在了原地,手心像是冒出了冷汗。他转头看向台上,大家长此刻正用一贯严厉的目光直视着他,声音之冷淡与陌生很难与曾经慈爱和蔼的那位“父亲”对应起来,身旁一直垂首的年轻男子也抬起了头,与他视线交汇,随即站起了身,在大家长的示意下朝他走来。

“怎么办?会被发现吧?”杰西低声说。所有人都看了过来,脸上是千篇一律的木然呆滞,就像那时看到的人脸,宛如能剧的假面。源氏示意他不要说话,不知怎的,听见来人的脚步声,他竟违和地觉得安心,刚才还飘忽不定的心绪也安稳了下来,像是灵魂朝外迈出一步,像其他看客一样,冷眼旁观着这出闹剧。

“把墨镜摘了。”他用只有源氏能听到的声音说,语调并不温和。出乎杰西的意料,源氏毫不犹豫地拿掉了墨镜,视野连带着面前人的脸庞一下明亮起来。

没有人惊呼,也没有人窃窃私语,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不过是另一张陌生人的脸孔。他看不见那位大人的表情,或许也和哥哥一样闪过了瞬间的讶异。“你……是哪家的?”

“岛田本家,三代。”他面不改色。

“叫什么名字?”

“炭知勤荼(Sumichi Gonzu)。”

“为什么要早退?”

“身体不舒服。”

青年似乎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最后只是沉默地转头,快步回到大家长身边耳语几句,随即示意源氏可以离开了。源氏快步离开房间,这次直接穿过正厅警卫的人墙走出大门,直到再次迈进秋日已沾染一丝凉意的阳光,才长舒一口气,像是什么事情完全结束了。他脱掉抢来的外衣,摘下墨镜,漫步在这再熟悉不过的庭院中。

杰西跟在他身后,捡着树荫走,一言不发。源氏回头冲他笑笑,主动拉起他的手,从他手心偷取一些温度,“吓到了?”

“怎么会,我也是见过很多大场面的,”他欲言又止,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只是觉得很对不起你,你刚才的表情真的很恐怖。”

“我倒是习惯了,”源氏努力维持微笑,“地西泮减量以后就会这个样子。”

“现在还不舒服吗?”

“好多了,不去想那些事就行。”源氏学着杰西的样子,捏了捏他的手,“别一直道歉了,带你去另外一个地方吧,放松一下。”

绕到正厅侧面,源氏鬼使神差地又摇下一个锁头,推开门,扑面而来的老旧木头气味中,一段破旧蜿蜒的狭窄阶梯出现在他们眼前,陡峭得可能要手脚并用才能比较顺利地上行,只有头顶透露的一点天空照亮整个昏沉的空间。源氏踢了踢旁边的暗格,里面出现了一条钩锁和一把发射枪。“要用这个上去吗?”杰西似乎不太相信这根麻绳。

源氏掂了掂,试试手,“嗯,还能用。交给你了,瞄准顶上的窗台。不过30米,应该没问题吧,神枪手?”他装填好抓钩,表情有些戏谑。

“话是这么说……”杰西接过发射枪,眯起眼睛射出钩锁,只见抓钩噌地一下朝着光芒飞去,绳索快速上升,在头顶几乎不可闻的碰撞声中拉得笔直。“好像成功了。”

“好,现在把我们拉上去。”

杰西搂住他的腰,再次扣动扳机,钩锁便将两人吊上空中。“我还以为会很刺激,结果速度不怎么快嘛。”话虽如此,他还是收紧了手臂的力道。

“又不是电影。”

钩爪勾在天窗的铁边上,而两人落在楼梯顶端的小平台,年久失修的木地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源氏收回抓钩,向上一跃,两手抓住窗沿,轻轻用力便翻了出去,从窗口探出半个身子,朝杰西递出手去,“上来吧。”

杰西手脚并用地钻出窗洞,不曾想外面就是倾斜的房顶,而源氏正如履平地般踏着瓦片朝房棱上走。逐渐减弱而披上彩色的光辉里,他侧过身子看向杰西,“怎么了,恐高吗?”

“怕死了,快抓住我。”

“少来。”源氏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以前他跳伞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但他还是握住了杰西伸出的手。

两人并排坐在屋顶,伸开腿,视线随着青色屋顶向前延伸,然后一下坠入铁坂淡薄的暮色中。再向前看,一切都显得低矮,还未到华灯初上的时候,浅金色的氛围笼罩了房屋,桥梁上汽车星星点点,跨过青绿色的小河。电车像一条灰白的短线划过灰色细长的高架,倒映在摩天楼幕墙上虚假的城市里,城里虚假的他们正与镜面外的自己对视。若是春天,细若羊肠的小路便覆满了樱花,夏天太阳晒暖了房顶,秋天天高云淡,风带来阵阵凉意,冬天大雪初霁,给远山近水盖上一层不曾浮动也不会散去的雾线。

“这也是你的秘密基地?”

“准确地说是我和我哥的。我不会用那把枪,只能爬楼梯。”源氏自嘲地笑笑。

“就是刚才跟你说话那个人?”

“嗯。和我不像吗?”

“……一点点吧。”

难得的沉默夹杂在楼顶的风里,高空掠过几只乌鸦,裹挟着黑漆漆的嘲笑。源氏绞着手指,他应该说点什么的,只是没有精神。开口需要力气,也需要勇气,但他只觉得冷。晚风才刚刚吹起,天光仍然明媚,而寒冷却驱不散也消不去。

“你是不是还在硬撑?”杰西突然问。

“不硬撑的话我就完全垮了,”他苦笑道,突然很想手头有根烟,“我不想那么难看。”

“没关系的,”杰西把他搂了过来,“在这里大哭也没关系。”

“我不想哭,真的,”源氏舔舔嘴唇,“我早就哭不出来了。只是莫名觉得有点……不爽。”

“……对不起。”他低下头吻了吻源氏的发旋。

“都说了,别一直道歉。”他摆摆手,“其实,就算你不说,我也想着,早晚得回来一趟。”

“即使知道回来会难受?”

“嗯。”他点点头,视线游弋,“我想让他们见到我。”

“你不是不想暴露身份吗?”

“一开始是这么想的啦,但后面就觉得,暴露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为什么?”

为什么呢?哥哥认识所有本家的人,假名根本骗不了他,更何况他的容貌并无甚改变。而哥哥什么都没说,就这样让他离开了会场。聪明如半藏,他情同手足的哥哥,看到他墨镜下的脸,听到他虚假的姓名,肯定已经明白了一切。源氏正是有意如此。

不论是要再次拔剑相向企图将我彻底杀死,还是跪在我脚下乞求原谅,都无所谓。就是要给你看,看这渣滓一样的我,变成怪物的我,犹如行尸走肉的我,然后再露出对我拔刀时那种表情吧。为我悲伤,用言语和刀刃杀死我,然后再一次抛弃我吧。用余生忏悔吧。他便是抱着这种心态走进了会场,并且成功得偿所愿,甚至还一度因为计划成功而沾沾自喜。

可是。可是啊。看到哥哥那副样子,在众人面前强忍悲痛的样子,他无论如何都开心不起来,就算逼自己高兴,也没有笑的心情。更像是在感同身受地悲伤,想像幻想里那样,伸出伤痕累累的手,抚摸他泫然欲泣的面庞。为什么呢?

“觉得难过的话,不说也没关系。”杰西重新抱住他,温暖而柔软的气息让他鼻子一酸。

“可能我不想恨他。我不知道。”他把脸埋在杰西胸口,瓮声瓮气地说。

“想哭就哭呗。”他轻拍着源氏的后背,像是安慰受伤的孩子。

“我不会哭的。”他扬起脸,抹了抹眼角,“我是导游。我要笑。”

“职业假笑可不好看。”

“那你就忍着。”

杰西吻了吻他的额头,黄昏的阴翳中他看见那对狭长的眸子,宛如幽深古井荡起水波一般动人心弦,颜色像极了傍晚的远山。西方的天穹光线明晰如白昼,而东方已是雾霭迷蒙的月夜。日夜交界之处,他的视线溶解、加深,化作夜幕的一部。憎恨竟从未成为旅行的意义,更非旅行的内容,只是某种并非最终之所的抵达。为了他和杰西的感情,以及感情中萌生的激动、紧张和满足,他才会坐在这里。因此他全身心地体验它们,任凭自己由之摆布,并从中获得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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