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NA

努力成为不被自己生活厌恶的人

#歪眨#Sanctuary

#非常无聊的一篇 宛如背景设定#

 

2

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昏暗的一居室,昨夜的记忆慢慢清晰,赶走萦绕脑际的空虚。空调好像开得太低了,邹树德发现自己在睡梦中已经蜷成一团,侧着身面对灰蒙蒙的空间。张锐没有回来,身边冰冷的床单上依稀传来陌生人的气味。微弱的光线透过窗帘的间隙和门缝流入室内,在狭窄的房中溶解,这座陌生的城市今天又是晴天。

似乎难得睡了一个好觉,中途奇迹般没有醒来,不记得做了梦,身上也没有伤口,器官应该都还在。他摸到一旁充电的手机,发现自己一觉睡到了11点,明明是个普通的工作日,却像是在放假一样。学校快到午休时间了,老师早已习惯他翘课,就算发现他不在也不会多说什么。他又拿过张锐给他的手机,但没一会儿又放了下来,还是不要偷窥别人的秘密比较好。

这时他听见钥匙开门的声音,立刻戴好眼镜坐起身,见张锐背着光走进来,手里拎着两个小塑料袋,冲淡屋里的冷气,才算放下心。张锐也听见了房间里的动静,“吵醒你啦?”他边脱鞋边问。

“没有,我本来就醒了。”

“那就起来刷牙洗脸,吃饭了。”

“你这话说的像我妈一样。”他笑着翻身下床,走进浴室。周末的时候,如果前天晚上赢了钱,阿妈确实会这样招呼他,睡个懒觉也没关系,因为有人会替他准备好早餐。这样的光景虽然珍贵且美好,但他并不怀念。

“我是你妈。”张锐没好气地回嘴。刚挤好牙膏,邹树德就听见他在外面吵吵,“臭港仔,干嘛动我的空调!”

“27度是人能开的温度啊?”他含着牙刷走出来和张锐对峙。

“妈的电费很贵啊,”张锐想了想,又说,“不过你住在这里也是要帮我摊电费的,随便你吧。”

“你昨天不是说要帮我找房子吗。”他说话含含糊糊,走去洗手台前吐了口泡沫。

“没有了,都住满,隔壁村都住满,”张锐摆摆手,“你估计得和我呆上一段时间了。”

“没问题啊,我可以帮你摊房租。”他其实并不是很有把握,毕竟手头不算宽裕。

“不然嘞,你要白住我的吗,死港仔。”他把袋子解开,拿出几个塑料盒摆在行李箱上,“最多请你吃这一餐饭,就当给你接风了。”

邹树德洗完脸,随便拿衣服擦干脸上的水,坐到张锐边上,“是什么啊?”

“肠粉,你个粉肠。”

“给人接风就请人吃肠粉啊。”

“你就配吃这个。不吃给我。”说着,张锐作势要把旅行箱从他面前移到自己这边。邹树德赶紧阻止了他,但动作还得很小心,生怕洒了。仔细想来,自己已经大半天没吃东西了,即使刚起床但还是觉得饿。他接过张锐递过来的筷子,啪咔一下打开盒子,白得透明的粉皮还冒着热气,模糊了他的镜片,里面包裹着香气扑鼻的叉烧粒,光用眼睛就能品尝到鲜甜的汁水。他三两口就解决了第一盒,甚至没吃出什么滋味,只有唇齿还记得一点咸甜,肚子里也没有感觉,要不是盒子里连配的生菜都被消灭了,只剩几汪肠粉酱,甚至会怀疑自己根本什么都没吃。他又打开第二盒,同样是三两口解决了,这回连肠粉里卷的什么都没看清楚,也没吃出来。他应该多少收敛点的,不要狼吞虎咽,不要把嘴凑到碗边,好给张锐留下个好印象,但他实在是太饿了,回想起来,自己简直就像吃食的猪一样狼狈。

“慢点吃,又没人抢你的。”张锐看乐了,“还好买了三份。”

“你不吃吗?”

“吃过了。你爹不会亏待自己的。”他变魔术一样递给他一小瓶可乐。

他似乎放下心来,接过可乐,一口气闷了大半瓶。肚子里打了底,第三盒肠粉总算吃出了点味道,里面卷的是虾仁,味蕾看见粉白柔韧的虾仁染上香菇和小葱的味道,混合在可乐还未消失的刺激里。最后一个小碗里是猪杂汤,张锐已经帮他开了盖子,还把塑料调羹扔了进去。他端起碗几口就喝了个底朝天,平时不怎么吃的下水现在宛如珍馐,味道像浓厚而下流的美梦,醒来时只有碎肉渣贴在碗底。

“好吃吧。”张锐只是看着他风卷残云,在一旁把吃空的碗盒一股脑收进塑料袋,随便扔在门边。真的很好吃,他想不出什么独特的形容,话刚出口就变成一个持久而响亮的饱嗝。对方哈哈大笑,“能吃是福啊,”他说,“要不然哪有动力面对无聊又折磨的工作。”

“对哦,”邹树德突然想起来还没问工作的事,“我的工作到底是什么?”

“你会干嘛?”张锐反问道。

“我……”他一下不知道如何回答,似乎他会的事现在都派不上用场,“……我会洗盘子,还有……嗯,端菜。但我什么都可以学的。哦,我还会做饭。”

“你还会做饭?”张锐挑了挑眉。

“会啊,我做饭还蛮好吃的。”爸妈不在家的时候他就自己做饭,没几个月竟学了一身厨艺,至少取悦自己是没有问题。虽然除了他自己也没人夸奖过他做饭好吃就是了,但这点他不会告诉张锐。

“可以,那你以后就做饭给我吃吧。”张锐拍了拍他的腿。

“这不是重点吧,先跟我讲讲工作的事嘛。”

张锐掏出一根烟,但想了想没有点燃,只是夹在指间。“从哪里说起呢……”他的手指摆弄着香烟,邹树德突然明白了,房间里一股奇怪的味道是潮湿的霉味混着烟味和空气清新剂怪异的香气,组成的气息难以言喻。“既然你什么都不会,那就从杂工开始吧,上菜收桌子之类的,不用教也会吧?”

“那肯定,之前我也在餐厅打过工的。”上一次翘家的时候,他就是在一家茶餐厅打工,被阿爸当场抓回去的场面相当尴尬,不过也比之后当街挨揍强。“不过又是夜班又是上菜收桌子,我是要在哪工作哦,夜店,还是大排档?”

“……不全是。”

“那是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嗯……你去了就知道了。”

“怎么当谜语人啊。”

“反正,具体的工作细节等我把你交到领班手里,让他跟你说吧。”张锐站起身,在沙发上随便抓了几件衣物,“上班时间是晚上9点到早上4点,送你去是没问题,但下班的时候我要出车,你自己回来,骑个单车什么的,也没有很远,大概40分钟这样子。从村口回这里的路你记清楚了没?”

张锐语速很快,邹树德一下没反应过来是在问他,“啊……应该吧。”

“别给我搞什么应该,这地方导航只会撞墙,你走不回来我也帮不了你,那个鬼时候我还在车上补觉呢。”不知道什么时候,张锐已经把那块旧毛巾披在肩头,“晚上我再带你走一遍,再记不得就死外面别回来了。”

邹树德回想昨天在无数密集交织如蛛网的昏暗小道里穿梭的场景,心里难免有些发怵。“还有什么问题吗?”

“有,”他不自觉地举了手,“工资怎么发。”

“嗯……杂工的话日结,好像是30块钱一个小时,比在奶茶店多一点。做六休一,不包吃,住宿只能报一点点,补贴啊福利保险假期什么的全都没有,但也不用交税。要做吗?”

“没问题。”他毫不犹豫地点头。30一小时,一天工作七小时,一周六天,一个月就是快六千块钱,对于一个昨天还是高中生的人而言,这个数字已经很有诱惑力了。

“确定吗,这钱可不好赚。”

“……不试试怎么知道。”

“这可是你说的。”张锐突然冷笑一声,把一个二维码摆在他面前,“想清楚了就加领班吧,他负责给你发钱。”邹树德看着二维码中间陌生的二次元美少女头像,拿出自己的手机扫了码,然后把添加成功的界面给张锐看。张锐并没有什么表情,相反,他的面色十分凝重。“还有什么问题?”

“还有一个,”他略有些紧张地撇开眼睛,“你是做什么的?”

“关你屁事。”张锐直截了当地说。

“我们不是室友吗,室友不应该相互了解吗。”

“我是你爹,死港仔。”张锐也不打算继续嘴硬下去,更像是喜欢随口跟他抬杠而已,“昨天都坐了我的车,还不知我是干嘛的啊?”

“……专门接人的?”

“你是真傻杯啊港仔,有人开着货车去接人的吗?昨天该去接你的那个临时有事,才让我去的。”张锐在他肩上拍了一巴掌,“我平时是拉货的,晚上1点钟出发,3点多到拱北排队,6点口岸开门,过澳门拉了货10点多回来。有够无聊吧?”

“挺好玩的啊,每天去一趟澳门。”

“在澳门就呆40分钟不到,又不是去度假,好玩个鬼啊,”不忘补上一句,“傻逼港仔。总之,现在到晚上六七点钟就是我睡觉的时间,吵醒我就把你头打烂,听到了没?”

“嗯……”他想了想,“你睡了,我要干嘛呢?”

“关我屁事,出去散步你也会走丢,就玩手机好啦,”张锐走进浴室,砰一下关上了门,不过很快又探出头来,“不过你也最好多睡一下,毕竟晚上要干到很晚,你倒不过来时差的。”

刚吃饱饭谁睡得着啊,但他还是坐回床上,听着浴室里的水声。那位领班并没有回话,上夜班的人现在肯定在睡觉。不能和张锐一起上班,多少有些可惜,面对全是陌生人的环境,他不是不擅长,但也并不喜欢。每次遇到这种场合,他都会麻痹自己,说不定会遇到新朋友呢。说起来,要不要跟唯一知道他境况的朋友联系一下呢?他和张锐的手机都没有梯子,只能发短信,但也不知道对方能不能收到。还是等安定下来再说吧。

张锐很快就出来了,拿粗糙破旧的毛巾随便擦了擦头发,就往边上一丢,裸着上半身扑上床,开始玩手机。没有了宽大T恤的遮蔽,邹树德面前这具躯壳居然这样消瘦,腰窝有点下陷,耸起的蝴蝶骨线条流畅。他的发尾没完全擦干,湿得一绺一绺的,背上还残留着几滴水珠,反射着圆润而苍白、瀑布般的光辉。如果有一根手指可以搅动它们,让它们混乱,渗进张锐小麦色的肌肤,变成他的一部分。那会属于爱他的人,未曾在这里留下痕迹和气息的人。张锐似乎感觉到了视线落在身上的重量,一下卷进了被窝,但光滑的肩头还裸露在外,他悄悄低下视线,还能看见张锐漂亮的锁骨。

“关个灯,港仔。”他听见张锐的声音,机械一样伸手关灯,房间瞬间昏暗下来,只有张锐的手机屏还亮着,照亮他的脸,傻笑着上翘的嘴角,还有小刷子一样浓密的睫毛,不住地翕动着。这个人确实,意外的很帅呢,他暗自想着。“我睡了哦,不要吵我,不然就打爆你的头。”说起话来却一点都不可爱。

邹树德也钻进被子,张锐的体温让被子里变暖了一点,他侧过身,注视着张锐的后颈,就这么湿着头发睡觉,不会感冒吗。他摸过遥控器,把空调开高了一点。张锐的呼吸声很快变得均匀而平缓,邹树德知道他大概是睡着了,便也放下手机,尝试闭目养神。但刚起床没多久,根本不可能睡得着,张锐睡在一旁又不好乱动,只得起身下床,把被子完全留给张锐,在沙发上侧卧着玩手机。只是玩手机不久也腻了,偶尔听见浴室水龙头滴水和张锐翻身,屋外似乎有单车经过,楼上有时传来断断续续的脚步,太过遥远而毫无实感。他起身,揭起窗帘的一角,想看看帘下的景色,但映入眼中的只有另一座楼灰扑扑的水泥墙,离他不过几尺之遥,即便努力抬头也望不到天空,防盗网外灰色便是所见的全部。他失落地放下手,又闲坐了一会儿,把沙发上张锐和自己的衣服分开整理好,决定在附近以回得来为前提四处转转。

他从抽屉里摸出钥匙,穿好裤子和鞋,学着张锐把脏袜子丢在沙发上,对着熟睡的张锐轻轻说了一句“我走了哦”,回答他的是空调的轰鸣。他小心翼翼地开门,但缺乏润滑的关节用力而拖长地“吱呀”了一声,把他吓得半死,好在张锐完全没有动静。这个人和自己一样神经大条,明明放了个陌生人进家,不收好自己的东西就算了,还敢睡这么死,万一被他搬光了跑路怎么办啊。家里也乱七八糟,卫生肯定也不经常搞,真不知道是怎么一个人过到今天的。想了想,他拎上刚才被张锐丢在门口的塑料袋,酱汁已经漏出来了,又只得抽出纸巾擦干净。失去了空调,皮肤一下被湿润的热气笼罩,他走到路口回望一眼,才看见这栋楼唯一漆成砖红色的正面还有一个大门,朝里看去,好像没人看守,只有一段楼梯,楼梯边有两扇门,应该也是租出去的房子。既然如此,为什么张锐的房间会朝那边开门啊,真是奇怪。跟随着头顶晴空下纠缠作一团的电线向前,避开还在滴水的衣服,跟着回忆拐了几个弯,到了来时稍宽一点的小路上。沿路的几家店现在开门了,偶尔从中传来小孩子的欢闹声,墙头门口间或趴着瘦削的阿猫阿狗,有些老店已经褪色,而新开的店即使是白天也闪着光。三个老太太坐在小花坛狭窄的边上聊天,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路上的来客。

道路狭窄,但似乎永远没有尽头,路边的窗户里一片漆黑,他只能看见自己,带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憔悴。镜面那边的世界一定又凉快又惬意,不像现在走几步路就开始冒汗。他一边想着,一边回头寻找张锐的房子,早已被其他的楼挡了去了。他刻意往分叉的小巷里探索,但走到尽头发现是死路,或者是更多更窄的小巷时,便悻悻地回了头,继续沿着大路一侧狭窄的屋檐走下去。要是真的再往里走,可能确实会迷路。迎面不时能碰到几个路人,或者送快递的三轮车和收垃圾的三轮车对上了,前者贴着墙勉强通过,司机紧张地一边看有没有磕碰一边看路,他只能在一旁等着。这似乎不是停车场的方向,走了大概十几分钟,他没看见来时的田地,倒是上了一条有车经过的大路,在那里拐了弯,踩着地上凋谢的明黄色花瓣,一边打量着周围,一边往前走。路两旁的店铺各式各样,老板们不是坐在柜台后面玩手机,就是在屋前摇着扇子喝茶发呆。再往前走,经过一个破旧的超市和几家摆着七彩盆盆桶桶的杂货店,大路开始变窄,出现了一个岗亭,外面是快速路的隔音板。今天的徒步旅程差不多就到这里吧,再往前走可能就回不来了,至少他对这儿有了个初步的印象。返回时发现刚才路过一家糖水店,价目表十分亲民,但他的钱都在包里,只能看着店里的饕客们过过眼瘾。拐回小巷的时候进错了路口,发现走了很久都没遇到熟悉的垃圾桶,才发现走错了路,赶快掉头再找。

回到小屋时,张锐还在睡觉,只是从面对墙变成了面对床头柜,不频繁眨眼也不口吐芬芳,他的面庞看起来柔和了许多。邹树德窝进沙发里,把脚搭在张锐的衣服堆上,耷在地上的手好像摸到什么硬硬的东西,当他发现那是只死蟑螂后强忍住没有叫出声来。蹑手蹑脚地去洗了手,他仰卧在沙发上,汗已经消了,看看时间,才刚刚四点,叹了口气,在面对有些开裂的天花板,思考怎么度过这段无聊时光的时候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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